11.
“所以,后来的这八百年,我们怎么样了呢?是不是天天吵架?”
“没有吵架。”
“哈?咱们俩都没再吵架了?”
“嗯。”
“我操,这么神奇?为什么?”
“你喜欢我,我喜欢你,为什么要吵?”
“好吧……可咱们俩都不吵架了,每天都干点什么啊?”
“……就像现在这样。”
“就像现在这样?整天抱在一起什么都不干?”
慕情靠在他肩头轻轻笑了,双手又在他腰上环得更紧了一些,“是,就像现在这样,整天抱在一起,什么都不干。”
风信打了个哆嗦,“没有这么肉麻吧?”
慕情淡淡道:“你在失忆之前,可是很乐意的。”
好吧。风信想,虽然他还是不敢想象自己会做这种事,但既然以前乐意,没有现在忽然不乐意的理由。只得忍了。
午后时分的樱桃林宁静而明媚。两人互相拥抱着,坐在一棵格外高壮的树下,时不时被掉落的樱桃砸到头与肩。每被砸到一次,风信都很想站起来挪个地儿,但却次次都被慕情抓回来,抱得更紧。
他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这是哪儿啊?为什么有这么一大片樱桃林子?而且现在是秋天吧?樱桃不该是四五月熟吗?”
慕情道:“这是我在中天庭找了一片地方,自己种的樱桃林。”
是天上吗?
风信四周看了看,果然云山缭乱,不似人间,又道:“你为什么要种樱桃啊?”
慕情道:“小时候想吃吃不到,到太苍山之后,又为了避嫌不敢多吃。就一直在想,好想自己种一片,想吃多少就吃多少。”
风信道:“那你现在肯定吃了个够吧?”
慕情摇头。
风信惊道:“你们神仙有多大的胃口,这么多都吃不够?”
“不够。”慕情用力将头埋进他怀里。
“就是不够。”
12.
风信擦了把汗,舒了口气:“现在够了吗?”
慕情坐在一旁,轻笑着欣赏着他忙上忙下,“不够。”
风信顿时泄了气,往树上一靠,跺脚道:“不干了不干了,怎么还真没得够啊?你看看,这都多少了。”
“还没到一百。”慕情道,“不够圆满。”
风信面前,俨然摆了一大片密封的罐子,罐子里装满了糖腌的樱桃酱。他身上脸上手上全是鲜红的樱桃汁,脚旁则堆着成山的樱桃核,满头大汗,累得不轻。
看了看最后剩下的那堆空罐子,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瘫倒在地,手拼命给自己扇着风,气道:“老子不干了不干了。不圆满就不圆满,哪儿有那么多圆满的事?凑活着自己留着吃吧。”
“哦?”慕情淡淡道,“你怎么就这么确定,我只能自己吃呢。”
风信有些愣了,片刻后才反应过来,忙道:“不是,我就是随口说的。随口而已。咱们不是道侣吗?你当然不用自己的。”
“是啊。”慕情道,“还有你呢。”
风信手一拍,笑道:“可不是嘛。”
13.
“现在又去哪儿?”
“抓紧时间,去看看人间的风景。”
“干什么这么着急?”
慕情挽着他的那只手稍稍僵了一些,“因为,跟你在一起的时间,我一点也不想浪费。”
风信听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道:“你这些情话在哪儿学的,可真是太恐怖了。”
慕情道:“跟你。这些话,你很喜欢说给我听。”
风信惊道:“啊?”
“嗯。”慕情道,“比如这句:一百年,两百年,八百年,任凭这世间的人聚聚散散,咱们两个却绝对、绝对不会分开。”
风信傻了:“这是我说的?不可能吧。”他这八百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??
“嗯,这一句你每天都说。”慕情瞟了他一眼,略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色,“现在也说给我听听吧。”
“我……好吧,我说。”风信面孔扭曲,嘴角抽搐,却还是说了出来,“一百年……两百年……八百年……任凭……任凭什么来着?”
“任凭这世间的人聚聚散散。”
“任凭这……呃,这世间的人聚聚散散。咱们两个……”
“绝对、绝对不会分开。”
“绝对……绝对不会分开。”
风信终于结结巴巴说完的时候,脸已经红像块烧热的火炭。当慕情问他能不能再说一遍的时候,他立刻连连摆手:“不行了不行了,做不到做不到。我就不是说这种话的人嘛。”
慕情抿了抿唇,道:“所以,能听到你这么说,真是太好了。”
13.
与君山破旧的明光庙。一念桥旧址。半月国半埋在风沙里的遗迹。铜炉山的万神窟和雪山。江南江北,塞内塞外,两人携手并肩,真的就在这几个时辰中,一处处地看遍了世间的万千风景。
风信从小在皇城里长大,虽然不算没见过世面,但也没有如此丰富的阅历,每到一处都看得目不暇接,蹦蹦跳跳跑了一整个下午,终于疯得累了,被慕情挽着手走着,疲倦地打着哈欠,问道:“现在去哪儿啊?”
慕情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,抬头看向天边,不易察觉地轻叹了一声,道:“我们去找个好地方……看日落。”
14.
一叶扁舟飘在孤独而安静的海面,海天相接的那条线上,空空地悬着一轮红日。
慕情倚靠着风信,坐在舟中,默默地看着太阳一寸寸地下沉。万千光芒如破碎的金箔,被慷慨地抛洒在水面上,随着细细的波纹聚散沉浮,端的是一腔壮阔雄浑,只是……
只是近黄昏。
良久后,慕情道:“你觉得,今天怎么样?”
风信道:“很高兴啊。”
“真的很高兴?”
风信点头:“要是天天都能这么高兴就好了。”
“那如果……”慕情道,“今天是假的呢?”
风信皱眉:“什么假不假?这哪儿能是假的呢。”
“那如果这么说吧……”慕情朝着海天相接处扬了扬下巴,“如果日落之后,对于今天,你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?”
风信道:“啊?我脑袋又不是沙漏,哪儿能老是失忆。”
慕情撑住头,“你废话怎么这么多?我就问你,如果。”
好像是这个问题超过了他平日的思考范围,风信很是费了一番脑筋,扣了半天脸,这才豁然开朗,笑着对他说道:“就算想不起来,今天还是很高兴啊。这一天我看的东西,可是比一百年还要多啊。”
的确如此。
从日升到日落,这一日已经长于百年。
……可百年又怎么够呢?
风信似乎察觉到他不太高兴,拍了拍他的后背,嘿嘿笑了起来:“不管怎么样,今天高兴,不就已经够了?你怎么说?”
他只想说:能不能,不要再这样笑了。
这样的笑容,就好像那日初见时。这个人疯着野着、跑着跳着,傻傻地闯入了他的眼中,从此虚妄的贪念便如扎下深根,如附骨之蛆般日复一日地折磨他,让他所求皆不能得、所得皆不能留、所留皆不能善终,整整八百年。
海风卷着潮湿的水汽裹在两人身上,掀起的波浪将小舟推得摇摇晃晃。慕情却浑然不察,目光痴痴地拂过风信全身,从发尾到眉梢,从耳廓到指尖,最后,他伸出双手。
风信不情愿道:“啊?又要抱啊。”
可还没来得及再抱怨,就被他拉进了怀中,紧紧相拥。
直等到斜阳一点点地躲入天际,只剩下小小的一个圆顶时,慕情捧住风信的脸,冲着他的额头,轻轻吻了下去。
……
最后一缕日光也沉入海面。他松开风信,退后一步,足尖在舟头一点。
了无痕迹。
15.
风信揉着眼睛醒来,发现自己正飘在海中央的一叶小舟上。
他在这儿干什么来着?
抱着有些发痛的头冥思苦想了一阵,他终于想起来了。
日前南阳殿收到了信徒祈愿,说是东海上出了水鬼。新水师还没上任,东南边的海暂时归他管,他于是负弓佩剑,下界除妖。没想到这水鬼格外难缠,打斗了一天一夜这才降伏。完事之后,他实在是筋疲力尽,心想也不着急,于是就躺在舟中睡了一觉,做了个模模糊糊的梦,梦中他回到了少年时。
这是个什么样的梦呢?
他试图回想那场梦中的细节时,却只看到了樱桃的红、日光的金,浮光掠影雾里看花,所有的情节无因无果,越想越模糊,最后竟完全消散,忘却了一切,只剩下一股遗留的情绪。
他记得,他很高兴。
—完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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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文风和新主题的尝试,试着用了这样流水账的写法。有一些不满意的地方,不过也有自我感觉良好的部分。
今天开始写的时候听日推,听到不才女神的小尘寰,觉得真是太契合气氛了,就把它当做bgm一直听,结果我居然自我感动到哭hhh
这里安利一下:小尘寰
总之希望大家能喜欢啦w
不喜欢也没关系,等我换一个题材换一种风格还可以继续233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