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风情】少年游（六十）——步步紧逼
·正文·
此话一出，屋内沉默了。
吕少爷咬牙切齿，一副恨不得生吞了他的模样。林管家一张白面涨得通红，抿唇说不出话。姬敏抱臂而立，手指在臂上轻轻敲着，面色阴沉。唯独吕夫人丝毫不为所动，仍是那副安然的模样，端起茶来抿了一口，放下杯后，道：“或许是老爷新换了衣服，或许是你虽闻到了却只以为园中花香，或许是我进来一直独自在净室为老爷祈福，以前沾的气味，随风散去了。种种因由千般万般，只看你如何解了。”
慕情提这个本来也只是诈他们居多，没想用这一点就定罪，又道：“其实我开始问询之后，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——老爷如今这种情况，得利的究竟是谁呢？”
林管家道：“你……你说这话成何体统？你这可是在说我们为了得利而毒害老爷？且不说别的，老爷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，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。这些年生意不景气，我们吕家的光景，全是靠老爷的面子和能力。若是老爷没了，树倒猢狲散，这个家还能成什么样子？”对风信道：“你查了账的，你应该知道啊。”
风信道：“啊？我……哦，叫我查账是这个意思啊。”
慕情暗暗对他翻了个白眼，无声道：“一边儿去，丢人现眼。”
风信脸涨红了，怒道：“你才丢人！”却还是退开了。
林管家又道：“敏姑娘虽有能力，毕竟是女子，原本就有众人不服，多亏老爷力保，这才一直保有现在的位置。而少爷年幼，还不好学，这么不中用……”
吕少爷气得直跳：“嘿！我也很努力的！”
林管家瞪了他一眼，又对慕情道：“夫人则更难以获利了。两位是外地人，可能不知道，本县风俗，崇尚节妇烈妇比他地更甚，老爷若是有不测，夫人必定终身守节，个中凄苦，不堪细数。”
慕情点点头，又道：“我只是简单的一问，你就如此急着撇清关系。原本还没有什么，现在一看，反而像是作贼心虚了。”
林管家面色一僵，却还是恢复过来，道：“如前所述，获利一说，不能成立。”
“没错，正是如此。”慕情道，“你说的这些，我早就自己想过。获利一说，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。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问题——既然没人获利，那么动机会是什么呢？”
他说到这儿，抬起头来，一双黑漆漆的眼投向吕夫人，缓缓开口，道——
“灭口。”
……
吕少爷第一个跳起来：“你说什么？哪儿有这么血口喷人的？灭口什么灭口？灭你的妈！”
林管家脸色却十分灰白，深吸了一口气，又瞪了少爷一眼，道：“叫你说话了？一边儿去。”
吕少爷还有些委屈，嘟囔了两句，却真的退了几步，缩到了夫人身边。
林管家又看了他一眼，咬了咬牙，才对慕情道：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
姬敏在旁边一直没说话，此刻却冷笑一声，道：“他是什么意思，还不清楚吗？眼看着今天就要结束了，他笔记记了一打，却什么都没有推算出来，不得已，虚张声势来诈我们罢了。之前的话不都是这样问出来的吗？”
慕情面色刷地红了，气得想分辩，却还是抿了抿唇，抱紧了笔记，将反驳的话化为一声冷笑，道：“我固然虚张声势，你却是不打自招。原本我虽找到动机，却缺动手的条件，而和你的一席话，却让我恰巧拼上了这一环。”
姬敏道：“我以为刚刚林管家已经解释得很清楚，你自己也承认了的，对老爷不利，于我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慕情道：“倘若，你不是为了自己呢？”
姬敏道：“那是为了谁？”
慕情却并不正面回答，而是收回目光，轻轻翻动笔记，道：“‘那人早已成了亲，下半辈子都困在这府中，想走也走不了了’，敏姑娘，这可是你说的话？”
他一开口，姬敏就怔在了原地，面色发灰，双手攥紧了衣袖。林管家注意到她的反常，有些惊讶，道：“敏姑娘？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姬敏僵硬地摇了摇头。正想说话时，慕情却打断她道：“听到你说这话时，我就有些奇怪。你若为了这人不愿离府，那必是府中的人。可这是什么人，成亲了便‘下半辈子都困在府中，想走也走不了’？百思不得其解后才发现，我的思路似乎出了偏差，捋清后重新一想，其实非常简单。”
他瞥了一眼风信，吸了口气，道：“成亲后便困在府中的，只能是女子。而这吕府之中，丫鬟成亲常是出府，留在府中的，只有家丁的媳妇儿与内眷。可家丁的媳妇儿嫁夫随夫，跟着家丁，又岂有困于府中之说？那么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……”
姬敏厉声道：“够了。”
慕情接下去道：“你所爱的女子，不是别人，正是吕夫人。”
林管家闻言差点栽个跟头，赶紧扶住门站稳了，还有些喘不上来气，盯着姬敏道：“敏姑娘……这——你这是……”吕少爷更是一双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，半躲在他娘身后，舌头打着结什么都说不出来。反而是吕夫人本人十分镇定，冷下脸色，起身对慕情道：“你既然早就得到了答案，又何必来纠缠她？”
“这个答案本身不是目的，我所需要的，是下一步的推论。”慕情也站起身来，绕过他们，走到了神武大帝像前，站定脚步，转身，“平日里，内宅的人难以出去，外宅的人又很难进来。能随意进出内宅外宅的人本来就少，又得深得老爷信任，有管事的权力，手上有自己的津贴，符合标准的，就只有敏姑娘你一位了。对你而言，借着外出办事的机会，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回诅咒的东西来而免受人怀疑，并不是一件难事。”
姬敏被他揭穿吕夫人的事后，面色如死人一般，但听到他这样的指控，反而恢复了一些血色，冷笑道：“说的是挺好听，可我犯得着要这么做吗？不要说是什么不愿意出嫁，就算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，我守完丧，立刻就会被老夫人赶出去嫁人。再说，老爷昏迷不醒，她商量着要把我的婚事提前，给老爷冲喜的事，估计是没有人敢告诉你吧。”
慕情道：“确实没有人跟我说过。但是，个中利益相关，我也考虑过。你的确不是因为不想出嫁，才要谋害老爷的。”
姬敏道：“我再说一遍，我没有——罢了，你若执意不听，我也勉强不来你。我现在只看你现在要如何自圆其说。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，我恕不奉陪。”
慕情道：“别着急，自然会慢慢说到。”又道：“吕少爷，请你过来一下。”
吕少爷忽然被叫到，“啊”了一声，又下意识往他娘身后走了一步。林管家却抓了他一下，低声道：“像什么样子？赶紧过去。”
吕少爷看样子很听他的话，低低地“哦”了一声，挪到了慕情身边，粗声粗气道：“干什么？”
慕情道：“其实，我之前就一直觉得，你在提到吕老爷时，总是不太对劲，所以就仔细翻了翻笔记。我发现，有这么一点很是奇怪——你在提到他的时候，总是刻意避免称呼，就算提到，也会用‘老爷’二字。从头到尾，就没叫过一声父亲。”
吕少爷僵硬地结巴道：“那，那又怎么样？我不喜欢他，他也不喜欢我，我不想认他咯。”
“那好，我再问你。”慕情道，“还记得我当时让你在神武像前发过什么誓吗？”
吕少爷道：“记——记得啊？怎——什么了？”
“当时我问你，‘你想要你爹死吗’，是不是？”
吕少爷道：“是啊，我说了我不想。”
“好，那我现在换一个问法。”慕情道，“你想要吕老爷死吗？”
“……”
吕少爷脸抽得厉害，强压着声音道：“我……我不是说过了吗？我……”
慕情道：“看着帝君的像，回答我，你想要吕老爷死吗？回答是，或者不是。”
吕少爷瞟了一眼神武像，又忍不住看了他娘一眼，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慕情道：“看着神武大帝，回答我，你不想要你爹死，你想要吕老爷死吗？”
吕少爷道：“我回答过了……我……”
慕情道：“你可知在帝君面前说谎是什么后果？令堂是虔诚信女，你若不知道，可以问问她。想来你是个孝子，应该不想冒这个风险吧？我最后问一遍，你想要吕老爷死吗？”
吕少爷一副摇摇欲坠，恨不得当场晕倒的样子。林管家终于看不下去了，要说话时，却被吕夫人看了一眼，只得又闭上嘴。
“是，或者不是。”慕情道，“这个问题很难吗？”
“你……”
“是，或者不是。”
“娘，娘，你看看他……”
“是，或者不是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是，或者不是。”
吕少爷终于忍不住了，瞪着神武像，道：“是！是！我就是想要他死怎么了！”
“哦？”慕情道，“这可就有意思了。两次答案不同，你到底之前在说谎，还是这回在说谎？”
吕少爷咬着牙，低下头，一句话不肯说了。
慕情道：“不过，前一次说谎也好，后一次说谎也罢，其实这个都不用我管。这两次，你都是对着神武像发的誓。真相如何，帝君在天，自然看得一清二楚。到时候怪罪下来……”
一只手将吕少爷拉退了几步。吕夫人走上前来，打断他道：
“不用问了，他两次都没有说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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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还有一更，我不存稿了，我要督促自己码字2333好不容易收网了，赶紧把吕宅副本完结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