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期瑶草绿

*草绿的风情粮小仓库*

-负能量预警

-今天还有一更，下章完结

前文：【一】 【二】

·正文·

　　

　　10.

　　

　　接下来的一个星期，慕情的生活平静而规律，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。早上七点定点起床，洗漱收拾、吃早餐、拖地擦桌洗碗大扫除、买菜做午饭、练吉他、写歌。下午就开始大扫除，从整理风信的房间开始。他扔掉了所有塞在床缝、抽屉角的垃圾，从床底拖出拖鞋和袜子，除尘、洗床单，打开风信的衣柜把里面一坨坨的脏衣服拖出来全部扔进洗衣机。终于把整个房间整的亮堂堂之后，他从风信留下的钥匙扣中找到了一枚钥匙，打开了最后那节抽屉的锁。

　　

　　那节抽屉里，装的是两人高中三年互通的情书。

　　

　　说是情书，其实也不是很恰当吧。刚开始一封确实是——风信动笔半天，憋得脑壳都疼了，最后只得打开网络，东拼西凑地交上了一篇抄袭大作。慕情看到之后，拿红笔把他的病句和错字都圈了出来，又扔了回去。风信气了个半死，专程写了一封来骂他。慕情毫不示弱，唠唠叨叨洋洋洒洒，回信足有好几篇作文长。就这样你来我往，一封又一封，居然攒下了这么多。风信最后统计的时候，也觉得惊讶极了。这些年，这一袋子书信，他从来没离身过。就算是两人分手之后，他也没舍得扔。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，看见就伤心，最后只得一股脑地全都倒在抽屉里，锁得严严实实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打量了慕情一番，心里有点得意。幸好留着呢，看到这么煽情的东西，这回你小子怎么也得哭了吧？你再不哭老子都要哭了，操。

　　

　　可慕情还是没有哭。他只是将信封一个个地打开，一张张地读完，又按大小分成一摞摞，最后整齐地摆在了箱子里。

　　

　　他将这个箱子搬出风信的房间后，里面一尘不染、焕然如新，就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。

　　

　　然后，风信就看到他坐在电脑前，上了网，发出了一则招租广告。

　　

　　11.

　　

　　收拾完风信遗物的那天，正好离葬礼已经过了一个星期。这天仍然和往常一样平静而无聊。慕情准时七点起床，洗漱、吃饭、拖地擦桌、弹吉他、吃午饭，下楼之后，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去菜市场，而是去了银行，转了几笔钱。除此之外，一切正常。

　　

　　他回到家，继续大扫除，收拾完了客厅，开始收拾自己房间。

　　

　　小摆件、办公用具、衣服装满一箱又装一箱，最后拔开马克笔的盖子，写上“捐赠”两字，堆在了旁边。扒下了床单、枕套、被套，装进塑料袋里。除尘、拖地，拉开窗帘。

　　

　　亮亮堂堂，空空荡荡。

　　

　　最后，他抱着一箱自己写歌时用的草稿纸，走出了门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了。他这是要干什么？搬家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？还是要去异国他乡开启新人生了？

　　

　　可慕情看起来，也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。

　　

　　相反，他关上了通风的窗子，关上了所有房间的门。然后，从装草稿的箱子中扯出一张纸，拿起签字笔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凑过去看时，慕情已经将那张纸已经收了回去。一闪而过之间，他只看到标题一部分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官捐赠自愿书。”

　　

　　那一瞬间，他头皮发麻，浑身的血液又冷了一次，浑身僵硬，立在原地，动不了了。

　　

　　不。

　　

　　不能是——

　　

　　不能——

　　

　　慕情却依然平静，步履轻松地走到了厨房，从柜子里拖出一个铁盆，又打开小阳台上的袋子，从中舀出了一盆木炭，端着铁盆回到了客厅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挡在他面前，被他穿过了。再挡在他面前，又被穿过了。风信对着他的耳朵嘶吼，你这个傻逼，停下，你他妈停下，停下，他却听不见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踹他，揍他，扇他，都没能拦住他。

　　

　　“呲”地一声，他擦亮了一根火柴。

　　

　　12.

　　

　　火盆烧得屋里暖烘烘的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一边烧着情书和草稿，一边哼着歌。就是他在葬礼上哼的那一首。

　　

　　越烧，动作就越慢，像是有些晕乎乎的。烧完了这些，他又打开了自己的钱包，从中取出两张电影票，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和座次，哼笑了一声，松了手。两张小纸片在空中飘着转着，落到了盆中。“嘭”得一声，燃起了火焰，便渐渐地化成了灰烬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狠狠地踹着玻璃，砸着窗户的把手，却一次次穿过去，连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。他想踢倒火盆，他想拽着慕情出门，他操他妈的想砸开这扇破窗户，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，只有手舞足蹈着，嘶喊着除了自己谁也听不到的求救声，就好像一幕滑稽的哑剧。

　　

　　停下——

　　

　　慕情，你停下——

　　

　　求你了……

　　

　　烧得差不多后，慕情坐回沙发上，将最后一张纸放在沙发把手，一边哼着小调，一边写写划划。涂改片刻，他似乎相当满意，拿起吉他，拨动琴弦，唱了起来。旋律还是那样轻松活泼，仿佛一首乡村小调。

　　

　　劝你不要亲近自己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也别觉得太可惜

　　

　　你的感情 歇斯底里

      杀人如麻 削铁如泥

　　再怎么敲打也不能给玻璃造成一点痕迹，甚至窗外蹲着的小麻雀都没能惊动。风信忽然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，跌坐在了慕情对面那块地毯上，疲惫地扬起头来。

　　

　　原来这就是他的新歌。

　　

　　原来真的是最后一次。

　　

　　是啊，早该想到的。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。什么对影三人常相聚，对影三人，始终只有一个人啊。

　　

　　·

　　

　　慕情唱到了副歌，加快了扫弦，曲调也忽然变得激昂了起来——

　　

　　一死两全 万事皆抛

      一抛两袖 万人哀悼

　　

　　一死两全 万事皆抛

　　

　　生者的日子才需要哀悼

　　

　　风信被他的声音吸进去了。慕情的曲风一向都是冷淡的、内敛的、浅吟低唱的，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，如此有爆发力，如此撕心裂肺，如此……如此绝望。

　　

　　一死两全 万事皆抛

      平静安稳中 四方来朝

      一死两全 万事皆抛

　　

　　你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

　　

　　风信呆呆地看着对方，忽然意识到，原来这些天他一直都错了。他根本就不是想让慕情为他悲痛欲绝。

　　

　　他想要的只是慕情意思意思，掉上几滴眼泪而已。掉上几滴眼泪，然后就把他忘了，以后开开心心的，找一个没那么乱来、不那样让他这么操心的人，去开始他的新人生。

　　

　　那天，慕情说：“风信，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被他忽然的表态击傻了，愣了很久，才问：“为什么，咱们不是挺好的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说：“如果你真的决定要继续做你的人民英雄，我们就散了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不高兴了，“怎么了？人民英雄怎么你了？要是人人都像你怎么想，这得乱成什么样？这些事总得有人做的呀，就算不是我，也会是别人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管呢？那就让别人去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诶，你看你这话说的——慕情不是我说，你这个人太个人主义了，怎么能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冷笑道：“是，我小家子气，我没有奉献精神。我告诉你风信——尽管去做你的烈士去。可是烈士家属，我当不起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我当初，就不该认识你。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甩开他的手，就这么走了。风信看着他的背影，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。

　　

　　……

　　

　　是啊，当初，就不该认识他。

　　

　　·

　　

　　你的 万事皆抛

      我无声细数 一万场哀悼

      在这个世界的无处可逃

　　

　　开一条康庄大道

　　

　　后来，又是一天。那天风信等了好久好久，从白天等到晚上，倚在门上不停地打着哈欠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睡着，摇着脑袋睁开眼睛时，却看到眼前朦朦胧胧的，有个人影。

　　

　　眨眨眼，他看清楚了。原来是慕情拖着个行李箱，站在了公寓门口。

　　

　　他忍不住笑了道：“你这个人还是这个脾气，嘴上说着不要，该来还是来了不是？怎么想通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冷哼了一声，说：“也没什么，我做了个打算。”

　　

　　——他做了个打算。

　　

　　原来，他早就已经想好了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想到这儿，却并不惊讶，反而是恍然大悟。所以他死后慕情如此平静，不震惊、不难过、不慌乱，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，原来，他早就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。

　　

　　他的想法很简单。活着就是一切痛苦的来源。因为活着所以焦虑、担忧、恐惧，但只要撒手而去，就再也不会被这样的痛苦折磨了。

　　

　　可是——

　　

　　“砰”地一声，吉他从慕情手中脱落。他的目光涣散，剧烈地喘息着，闭上双眼，用尽全身的力量，深吸一口气——

　　

　　一死两全万事皆抛

　　

　　平静安稳中 白头偕老

　　

　　一死两全万事皆抛

　　

　　我指望着一条 康庄大道

　　

　　他唱到这儿，忽然哽了一声，抓住了胸口的衣服。

　　

　　I want no pain no more

　　

　　他终于哭了。

　　

　I want no pain ever again...

　　

　　一边唱，一边喘息，眼泪一边不住地流。

　　

　　In the world of chaos and doubts

　　

　　I'll handle my own way out

　　

　　风信条件反射般的一个激灵，当即就站了起来，却也像往常一样，手在裤腿上蹭着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不等他想清楚该怎么办，慕情却自己调整过来，擦干了眼泪，吐出一口气，平静下来，又捡起了吉他，靠在了沙发上。

　　

　　他轻轻哼了一声，扬起了笑容。

　　　　

      终于我不再被自己撕裂

　　

　　不再被自己的动乱分解

　　

　　当我的世界已无处可逃

　　

　　我走上康庄大道

　　

　　——操，不是啊，要不要这么想不开，谁跟你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？

　　

　　——人活着什么不好吗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？

　　

　　——这世界上谁离了谁还活不下去呢？

　　

　　——快起来，去开窗，快起来啊！

　　

　　但慕情并没有动，他只是再次拨动琴弦，浅吟低唱。

　　

　　“当我的世界……已万事皆抛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当我……已不再……哀悼。”

　　

　　一曲终，他迷迷糊糊地看向了那块地毯，轻轻地说：“怎么样啊？”

　　

　　然后，他闭上了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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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新修，增加了中文歌词的比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