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期瑶草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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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没钱的第一天晚上凑活过去了，等到第二天一早，麻烦的事情才刚刚开始。

　　从最后一家当铺出来的风信骂骂咧咧个不停，慕情走在他身旁，很警惕地看着四周，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。

　　果然正如慕情所说的那样，不识货的给钱少，识货的又要问东问西，他们也说不清东西的来历，就没人敢高价收。风信把身上各种小玩意全当空了，也才换了他们两三天的路费，那还得省吃俭用，精打细算才行。

　　白天看这个小镇子，发现其实还算挺繁华的。毕竟是皇城附近，虽然比不下天子脚下，有钱人却也不少。两人在街上沉默地走了一会儿，慕情忽然停住脚步，拉住他，道：“不如去卖艺吧。”

　　风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不可置信地瞪着他。

　　慕情不敢和他对视，低着头道：“卖艺……可以赚钱。”

　　风信道：“你是不是疯了？我们堂堂……唉，反正卖艺成何体统？这不是给……丢脸吗？”

　　慕情微微有些恼了，“那你说，这样下去，要怎么办？”

　　风信噎住了，半晌后道：“总归有别的办法。”

　　慕情却道：“你不愿意，我自己也可以。你在这儿别走。”

　　他说罢，松开风信被他抓出一把褶子的衣袖，拿了点钱，在旁边的一个小摊买了一把小孩子爱玩的木剑，便找了个空旷处，一句话也不说，只唰唰唰耍得生风。

　　他手下的那些套路虽然不是正经武学，却胜在好看惹眼。虽然没有吆喝，也没有招徕，但真本事在这里，来来往往总有人会停下看两眼，看得多了，就围成了一圈。围观的人指指点点，遇到精彩处鼓掌叫好，又吸引了不少想看热闹的，人就越来越多。

　　只是人虽然多，却没人给钱。慕情又耍了一阵，实在有些累了，歇了下来。他身形瘦弱，面皮又薄，没动几下就泛出红晕，喘息了几声，抹下了额头上一层薄汗，想说点什么，看着满目的人，又紧张得不行，半天懦懦地说不出话来，便有人不耐烦了，纷纷道：“还耍不耍了？”“就是，别浪费时间！”“行不行啊？”

　　慕情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，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僵硬的声音：“想看？想看给钱啊。没钱谁给你耍。”

　　带头喊的人被旁边人“就是啦”地笑了一阵，脸色有些过不去了，往慕情身上扔了几个铜板，道：“够不够啊？”

　　铜板砸在他身上，他也不恼，只是将其捡起来，道了声“多谢”便放进口袋里，转头对刚刚说话的风信道：“你不要这么说，得罪人。”

　　风信火了，“给你说话也不行？”

　　慕情不理他，只是捡起木剑来，又耍了一通。他虽然耍的好看，又有花样，但毕竟太闷了，也不会说点什么带动气氛，众人围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，虽然还站着看，喝彩的人却少了些。

　　等到终于完全冷场的时候，慕情忽然收住招式，停了下来，有些窘迫地向众人鞠了一圈躬，小声说了一句：“今天到此为止了”，便蹲下来捡众人投下的钱币。

　　旁边人又躁动起来：“还没看够呢？怎么这么快就没了？”“刚给了钱你就停，这不是坑人吗？”“就是，快点继续啊。”听他们这么说，慕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，就小声嘟囔一些解释的话，低着头继续收钱。谁知吵着吵着越吵越厉害，完全偏了题，也不知道谁和谁为了什么就怼了起来，互相推搡了几把，牵扯进更多的人，场面一时间乱了套，还有人趁机在地上捡钱。

　　别的他可以不管，这个却不行。慕情立刻上去想要跟对方理论，谁知道还没开口，忽然被人结结实实地在臀上揉掐了几下，顿时怔在了原地。

　　场面虽乱，风信却把揩油的那个一清二楚，当即整个人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，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去要打爆那人。结果那人见事不好，一头钻进了闹哄哄的人群中，一下子分不出谁是谁了。

　　风信还待上去追时，却被慕情一把抓住，低声道：“算了，算了。不如跟我一起捡钱，都要被人捡走了。”

　　风信震惊道：“这也能算？那人做了这么恶心的事，就这么放过？”

　　慕情道：“抓回来又如何？只是弄得尽人皆知罢了。你看这里都快打起来了，要是再闹大，就容易牵扯官府，你想被认出来吗？趁着现在，赶紧拿上钱走吧。”

　　这个慕情说来也很怪，平时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，稍微说他一句重话就委屈得不行，没说他的时候他还上赶着对号入座，结果真的受了人折辱，却没什么过度的反应。他既然这么表示，风信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只得闷头和他一起捡钱，捡完后拉着他就溜了。

　　跑出一段距离，两人才停下来，清点刚刚的所得。这次卖艺虽不长久，却靠着面孔新鲜，小赚了一笔，竟比刚刚风信当东西赚的还多一点。慕情歇了几口气，面色仍然泛着红，却又提起了他的木剑。

　　风信看不下去了，道：“你不会还要卖艺吧？”

　　慕情道：“这些只够两三天，明天出了这个镇子，不知道走多久才有人多的地方。需要多赚一些。”

　　风信夺下他手中的木剑，道：“算了，我们去做点别的，哪怕去帮忙当个护卫啊壮丁啊什么的。像那样供人取乐、受人屈辱，有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“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。”慕情和他独处到现在，总算敢开口反驳他的话了，“你我年纪尚小，我又这个样子，苦力一类的活根本不会有人交给我们，更别说护卫了。再说，你怎么能去做别人的护卫呢？不行的。如果让……知道，难免多想，那才叫成何体统。”

　　他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是像蚊子哼哼一样又细又弱，但至少能好好说话了。风信顿时觉得这小子顺眼了许多，道：“就算让……知道，……也不会怪我，更不会多想。你把……当成什么了，别以为……跟你一样小心眼好吗？”

　　他这话出现“……”的频率有点高，听起来十分奇怪，慕情无语片刻，道：“我们还是想想提到……的时候要叫什么吧。”

　　他们讨论了一番，在“少爷”“公子”“大哥”“主人”“那位”之间犹豫不定，虽然一致觉得“少爷”“公子”“大哥”一类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，但慕情觉得叫得太尊了还是会引人怀疑，主张直接称为“那位”，风信却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殿下不敬，想叫“主人”，三言两语探讨激烈，最后居然吵了起来。

　　“什么怕引人怀疑，分明就是你根本就不尊敬他！”“我尊不尊敬他，不要你来说嘴。你一口一个‘主人’，不觉得自己听起来像个家奴吗。”“我当主人的家奴怎么了，好歹我也有一片忠心，你有吗？”“你懂什么，我不也是为了……”

　　慕情说到这儿，忽然说不下去了，脸色仍然有些发红，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，把木剑牢牢握在手里，低下头，又变回了那一副怯生生的模样。

　　风信气鼓鼓道：“为了什么？不就为了你那点儿卑劣的小心思吗？麻烦你不要老给自己找些好听的理由行不行？你坦荡荡承认，我说不定还敬你是条汉子。”

　　慕情别开头，小声道：“你还不是，只知道把我往龌龊里编排，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说话。殿下都说了的，叫我们不要争执。”

　　他每次变成这样的时候，再跟他吵时，风信自己都有种在欺负小姑娘的感觉了，只好闭口不言。

　　许久后，慕情道：“护卫一类的虽然不行，但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找到驱邪一类的活计。”

　　风信道：“驱邪？且不说咱们两个能不能对付得了邪祟，年龄摆在这里，谁会请我们？”

　　慕情慢吞吞道：“既然已被邪祟所扰，又怎么会纠结年龄。你我虽然修习不算久，但毕竟是……身边的人，总不会差到哪里去。再说，我们身边都有……给的法器，比起普通的驱魔人来，也只高不低。”

　　风信道：“靠着法器乱揽活计，万一在我们能力之外怎么办？轻则退还报酬，要是一个不小心，说不定还会害了别人。”

　　慕情看了他一眼，神色阴晴不定，最终低下头，显然又闹了别扭。

　　风信耐着性子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慕情有些委屈地低声道：“干什么我每次说话，你都要反驳一句。下次我也每每反驳你，看你高不高兴。”

　　风信很冤，“什么反驳？我哪有？有话说话而已，你又想到哪儿去了？”

　　慕情又看了他一眼，忽然说：“谢谢你。”

　　风信：“？？？？”

　　慕情看他满头的不解，脸色又涨红了，“刚刚帮了我啊。”

　　风信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才出手维护他的事，道：“嗨，有什么好谢的，我……”他愣了一下，忽然反应过来。

　　可不是正如慕情所说，他连对方一句谢谢都又反驳了一次！

　　慕情计划得逞，见他吃瘪的模样，似乎心情很不错，弯起嘴角笑了笑。

　　这人来殿下身边十几天的时间，这还是风信第一次看见他笑，看的稍稍有点呆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。

　　明明挺好看的嘛，干什么整天闷着一张脸？

　　他俩刚刚在吵什么来着？算了不重要。

　　风信道：“听你的听你的，我以后不反驳就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