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虽然顺利住进村长家里,但却只被单独安排进耳房,完全看不见家里别的人影。风信倒是不怎么着急,惬意地躺在了村正家的榻上,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慕情坐在他身旁,休息了片刻,便站起身来,四处走动查看。风信瞥了他一眼,百无聊赖中瞎猜他在忙些什么,“是不是想看看能不能捡到啥宝贝啊?”
谁知听了这句话的慕情忽然整个人僵硬了,怒气冲冲地站起来,大声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风信被他吓了一跳,道:“啊?没有啊,我就顺口一说。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?”
慕情恨恨地瞪了他一会儿,像是在审视着对方的心思,过了好久才低下头去,轻声道:“我捡他的东西做什么?我就是看一下,这个房间以前是干什么用的。”
风信道:“所以呢?”
慕情道:“地面上有几个凹痕,像是以前放过什么家具。墙的颜色也有深浅。这里应该是重新布置过,以前的痕迹都被抹除了。看来以前长住过人。”
风信一看,确实如此,又道:“你知道这些做什么?”
慕情道:“多知道一些,又不会吃亏。更何况,之前也听黄瓜翁说了,村正家肯定有什么被他掩盖的丑事。如果只是一般的生病,他何必把消息捂得那么严实?所以他孙子的病必定和这桩丑事有关。我想尽快查出来,但现在能让我们探查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。”
风信一下坐正,皱眉道:“你也这么觉得?我就感觉那个姓刘的嚣张成那样,村正却还给他钱,肯定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。”
慕情点头,“不但如此,我感觉村正对刘秀才还有一丝愧疚。”
风信疑道:“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慕情道:“刘秀才本身并非无理取闹之人,来到村长家后却故意做出嚣张的姿态,如果是单纯的握有把柄,就应该暗暗威胁,而他故意羞辱村正,显然心中有怨气。而村正虽然生气,但却没有恨意,不像是苦于被人威胁。他是因为有愧于心,所以才会那样容忍。”
风信一回想,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,不禁道:“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的。”
“无他,见多了而已。”慕情说着,又坐到了塌上,脱掉靴子,躺了上去,侧身背对着风信,竟是要睡觉。
风信想到两人今天早上的姿势,干咳一声道:“昨晚没睡好吗?”
“不但昨晚没睡好,今晚也睡不了。”慕情闷闷道,“你最好也睡下。我们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。”
听他这么说,风信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,忍不住打了个激灵,脱口而出道:“不会吧?”
没错,就是他想的那样。
深夜,耳房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。黑衣少年探出头来,四下张望一番,招了招手。
风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慕情身后,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门,看着漆黑的天色和四周紧闭的门窗,心头悲凉。
试问他堂堂太子侍卫,何时做过夜探民宅这档子事???
回去太子殿下问他都历练了什么,难道他就要这么个回答法???
但溜都溜出来,也只能这样了。风信紧紧拉着慕情,两人捏手捏脚地越过中庭,走向了现在唯一一处有灯火人声的房间,并排靠着门蹲好。
慕情舔了舔食指,轻轻在窗户纸上点了点,正要叫风信来一起看,就看到对方愣愣地看向自己微湿的手指,脸色一下子涨红了,幸好在夜色的掩盖下并不明显。他稍稍发怒,摆出一个口型:“正事!”
风信也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不太对,连忙凑过来,和他一起看向屋内。
屋中持续不断地传出孩子的哭声,显然就是村正孙子的病房了。瘦小苍白的八九岁男孩躺在榻上,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住,却还是用不像一个孩子的力气用力挣扎,不断地哭泣,时不时发出痛呼一样的惨叫,身上不断浮现出一块块的青紫。
两人脸色都变了,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摆出口型:“厉!”
恶、厉、凶、绝中,厉不如凶、绝有名,也不如恶常见,但却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种。因为凶和绝自会有神官下界处理,一般也不会有闲心祸害普通百姓,而恶则法力不强,随便买一点护身灵符,向自家信奉的神祈祷一下,基本上也就能解决了。像是他们这种自身条件好、满身法器的,根本就不用担心那些玩意。
但是厉,又不足以惊动神官,又很难用灵符对付,一旦被缠身,只能花大价钱去请和尚道士来做法,还不一定能祛除得了。除非是运气很好,或者砸的功德很多,派下下天庭的小神官来,才算有点保证。
就凭他们两个,不被牵连就算好了,怎么祛除?
慕情当即就想走了,但风信看那孩子苦苦挣扎,急得直咬牙,一把抓住他,继续观察。
那孩子一边哭、一边尖叫,偶尔口中还会冒出两句含糊不清的话。有两次格外大声,他们因此还能分辨出来,是“爸”和“我想回家”。
村正就站在病榻旁,一张脸沉着,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怕。旁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妻,妻子正哭着,丈夫脸色极差,撑着头不说话。几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,拉了拉村正的衣服下摆,怯生生道:“爷爷,哥哥怎么会这样啊?”
村正跟没听见一样,全副心思都盯在了榻上的男孩身上。那小女孩哭着说:“爷爷,爷爷……”却被他一脚踢开,顿时哭得更厉害了。
女人赶紧过去把她抱在怀里,哄道:“别惹爷爷了。哥哥会好的,会好的……”
男人却说:“大娃今晚都成这个样子了,不会真是那个……”
村正抬起拐杖就甩到他背上,道:“胡说什么。今晚上怎么了?不过就是发了烧而已,发出来明天就好了。”
男子抱着头低声道:“还是请人来驱驱鬼吧……这样不行的……”
村正怒道:“什么鬼?没有鬼!都给我闭嘴吧!”
里面吵得不可开交,慕情趁机硬扯着风信走远了,低声道:“走吧,咱们回去收拾东西,立刻就走。”
风信皱眉道:“怎么能走?我们能帮上忙的,殿下给的法器……”
慕情道:“你根本不明白,这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!再说了,我们那些法器镇压个恶之类的还可以,但这可是厉!能杀十人百人的!”
风信道:“你也知道它能杀十人百人啊?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,谁知道这是不是瘟病?若真是等到它杀了十人百人,我们得担多大的罪过?”
慕情劝道:“光凭我们根本不行,你要是治不好,说不定还会被这家人赖上。”
风信理直气壮道:“那又如何?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吗?如果是殿下在场,也一定会帮我的。”
慕情抿了抿唇道:“殿下只要勾一勾手指,全仙乐的和尚道士都会冲过来,哪用他自己动手,他跟我们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!”
风信皱眉道:“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酸?殿下又招你惹你了?”
慕情气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,硬扯着他就回到了耳房,关上门,道:“你放心吧,这个厉鬼不会害十人百人的,害完一个就差不多了,再多也不过害上这一家!哎呀,快,没时间跟你细说了。赶紧收拾行李,我们现在就离开。等到被那个村正发现,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。”
风信却按住了他,道:“你究竟是想到了什么?这是怎么回事,你告诉我啊?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管了?”
慕情看着他,冷笑一声,说了个“好”,便道:“你知道缠上那孩子的病鬼是什么来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