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期瑶草绿

*草绿的风情粮小仓库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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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@敷见善的点梗w，小奶情学绣扎手指。至于刺绣的知识我全是今天现学现卖的，资料不够，可能有很多不足，欢迎有懂行的道友指正w

-算是情儿和他娘的亲情向，短篇一发完。情儿娘私设延续梅子黄时雨。

-勉强也算迟到的清明祭文。

·正文·

　　灯影昏昏。破漏小茅屋的炕上，五六岁的小孩子含胸低头，用力咬了咬嘴唇，手中紧张地绞着绷边竹外一圈垂下的棉布，轻声重复道：“娘，我想困觉了……”

　　他身旁那个漂亮女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，将手中的书卷成一卷，敲在他头上：“困觉什么困觉？今天学的练熟了么？”

　　慕情吸了吸鼻子，缩得更小了一点，细声细气道：“我……也不想再练了……”

　　一听到他这话，慕氏更是气得手抖，又用书卷连敲了他几下，“干什么？干什么？反了天啦？说不练就不练，哪有那么好的事的啦？赶紧给我好好学！”

　　慕情被敲得疼了，却不敢躲，只得咬着嘴唇委委屈屈地忍着，等到她气消了一些，才小心道：“我又不是女孩子，为什么要学绣花？”

　　“叫你学你就学啦，没商量。你也不用这么多话，娘自然不会害你的。赶紧，照着这书上的样式，把今天的绣工做做完。做完再去困觉。晓不晓得？”慕氏又将那书展开了，正翻到一副寿字图，便展开放在他腿边，拍了拍他的头顶。

　　慕情瞥了一眼那副图，低下头，慢吞吞极不情愿地用两根嫩白的手指拈起针来，滚针起老线，理顺丝理，又直针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，过了不知多久，一个草书的“寿”字初步成型。

　　真正好的绣品，绣鸟能鸣、绣花引蝶，若绣成字，字之结构、笔画、轻重、层次、粘连皆能以假乱真，与纸上墨书的字别无二致。但慕情毕竟年龄尚小，习绣也不久，绣出的这一个字有些软塌塌的，针脚略显粗糙。

　　慕氏接过来看了几眼，又很不高兴的样子，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，“笨死你算啦！都练了多少次了，还这么笨手笨脚的。别绣了别绣了，困你的觉去。”说罢便放开他，自己背过身去倒在炕上，侧身睡下了，一边睡还一边念叨着：“也不知道随谁，手这么笨……这也做不好，那也做不好，一个字都绣不对的，还懒得要死，毛病那么多，以后能干什么呀？大家喝喝西北风算啦……”

　　念叨归念叨着，赌着气便也睡着了。可就这样迷糊地睡了半夜，她好像听到了忍着疼的吸气声，于是半睁开眼，扭过头去，顷刻便睁大了眼。

　　只见小小的孩子凑在油灯底下，将棚框圈着棉布捧在怀里，一针一线聚精会神地绣着，细嫩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，错了一针，扎进指头里，便渗出一滴血来。慕情捧着手指，拿麻布包上擦干净，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还是咬了咬牙，放下麻布，又拿起针来。

　　他这回用的是刚刚才学的新针法，繁复又困难，而且可能太久没休息，精神不济，手都拿不稳针了，不住地抖，慕氏盯着他看了没一小会儿，就又扎了三四次手，一边扎一边哭，哭得一抽一抽，小脸通红，可擦干净血后，还是抹干净眼泪继续绣，绣着绣着针稍稍扎进了指缝，疼得扔了绣布直咬牙。

　　慕氏终于忍不住了，爬起来便将他拉到怀里来揉住，抽泣道：“傻情儿，给娘看看手。干什么呀？不是叫你不要绣了吗？”

　　慕情被她抓个正着，有些窘迫的样子，又疼得进了，喘息着低声道：“娘……我，我还没练好呢。手还是笨，就是做不好，什么都做不好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慕氏擦了擦眼泪，捧住他的手，左看右看，心疼得直吸气，嘴上却骂道：“你个……小兔崽子，倔得要死。娘随便说说你，你就这么认真。”

　　慕情抿了抿唇，别开目光，淡淡道：“娘说的又没错，是我事情没做好。但我会做好的，我非得要做最好的不可。”便推开慕氏，探身要去拿那绣布。

　　慕氏赶紧将他紧紧地箍住，在怀里揉了又揉，“胡说八道！我们情儿一点不也笨，我们情儿比谁都好。娘也胡说八道，对不起，是娘太着急了……”

　　慕情还不死心，想要伸手去拿绣布，却被她搂得更紧了一些，不禁怪道：“娘……你这样我怎么练啊？”

　　慕氏一边搂着他，一边轻轻晃着身体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，“好情儿，咱们不练了，什么绣花不绣花，都不练了好不好？”

　　慕情吸了吸鼻子，“可是……娘不是想让我学吗？”

　　慕氏的手放在他后脑上顺了顺，眼中稍含了些忧虑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：“是娘太心急了，根本就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
　　慕情听到这话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，安静了下来，乖乖地抬头看着她。

　　“娘……娘的眼神最近一直很差。去看了郎中，也说不上为什么。本以为休息一下就会好，谁知道……”慕氏勉强笑了笑，“娘可能，很快就做不了活了。”

　　做不了活就没有钱赚，没有钱赚，他们孤儿寡母，要怎么个活法？

　　慕情在她怀里全身都绷紧了。慕氏怕吓到他，连忙哄道：“也没那么严重啦。现在就是看不清楚小的东西，要是白天找个亮一点的地方，凑近点还是可以做的。你不要怕，不要担心。咱们也还有一点积蓄，不至于吃不上饭……大不了还有这个房子呢是不是？反正你放心啦，娘再也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……”

　　慕情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，靠在她怀里不出声地哭了一会儿，抬起头来，眼眶又红又肿，活像是一对小小的桃子，点头时挂在长长睫毛上的泪珠被甩了出去，滴在了慕氏手背上。

　　慕氏看他实在太可爱了，忍不住笑了笑，掏出绢子来给他抹干净眼泪，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：“好了，困觉去吧。”

　　慕情将针线收了，乖乖地躺下，钻进被窝，缩成一个球。慕氏熄了灯，在他身旁躺好，亲了亲他额头，便也闭了眼。

　　良久后，慕情轻声道：“娘……”

　　“嗯？”

　　“我一定要出人头地，成为很厉害的人。到时候娘再也不要干活，只要每天吃糖睡觉就可以了。”

　　慕氏笑出了声，“真的？”

　　慕情却格外认真地点点头，月光映衬下的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明亮，“真的！”

　　慕氏被他可爱得心尖打颤，伸受到被子底下抓过他受伤的手，捂在怀里暖着，“好啦，娘相信你可以的啦。快睡吧。”

　　慕情“嗯”了一声闭上眼，上翘的睫毛上挑着未干的泪珠，呼吸时带了一点呼噜呼噜的鼻音。过了一会儿，慕氏以为他睡着了，正要放开他的手时，慕情又睁开了眼，幽幽看着她道：“娘。”

　　“又怎么了？”

　　慕情垂眸，嘴唇动了动，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在嘴边说不出来一样，半天才憋出一句：“其实，我很喜欢的……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绣、绣、绣花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　　慕氏顾不得平日的矜持，笑得花枝乱颤，在炕上打滚，把枕头拍地灰尘四逸，呛得一口气岔了，捂着肚子“嗳呦嗳呦”，却还是哈哈笑得停不住。

　　慕情气得眼圈发红，拿被子蒙住头，缩成一个小山包，闷闷嗔道——

　　“娘！！！”

　　·

　　念及往事，慕情不禁抿了抿嘴角，轻轻笑了。

　　眼前的墓碑历经八百年岁月，沧桑却并不破败，上刻“先母慕氏之墓”六个朱字，字迹清秀干净，确是玄真将军亲笔。

　　如今他信徒遍布四海，坐拥七千宫观。母亲也被尊为圣母，祠堂数百，信众颇多。但每至清明，他总会回到江左老家，到母亲真正的墓前祭拜。毕竟，除了他还有谁能知道，那个民间故事中贫寒不忘记教子、品行端方、贤良淑德的圣母娘娘，其实只是个动不动就唠叨、爱贪小便宜、生气起来不讲道理的小女人呢？

　　“……总而言之，一切都好。”

　　慕情像往年一样，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，总算将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都说了个清楚，这才道：“娘，我明年再来看你。”

　　他说罢，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子，放在墓前，旋即站起身来，转头离开。

　　良久。

　　微微的一阵风卷过墓前被雨打得湿润的土地，将它平平整整地吹散展开。只见那蚕丝白绢上，赫然是一副绣工精致的万寿图。

　　—完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