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镇子虽是小镇,却也有阔气的人家。比如这为家里老爷疑似中邪的事发出悬赏的富商吕家,大门漆朱红绕石狮,院落横屏风竖游廊,怎么看都是个体面宅子。两人跟在吕家家人之后走着,慕情抓着风信的胳膊,警惕地四处观察。
不管看几次,风信还是一件他这样就想笑,不禁起了使坏的心思,忽然跺了一下脚,吓得慕情浑身一哆嗦,反应过来后朝风信狂翻白眼。瞧那反应,大概要不是两人走在这深宅大院里,他早就一脚把风信踹趴下了。
风信无声地哈哈大笑,向他比了个挑衅手势,一边无声道:“来打我啊?不敢了吧?”慕情无声怼道:“等会儿叫你知道后悔!”风信将手笼在耳朵上,摆着夸张的口型道:“什么?太小声,听不见!”
他这副样子比平时还要欠打,慕情气得挥拳就要揍他。可拳头刚挥到半空便不知为何僵住了,慕情脸色刷白,收回手低下了头。
与此同时,带路的家人也停下脚步,恭敬地退到路一侧,微微弓身。
风信尚不自觉,继续挤眉弄眼地摆口型嘲笑慕情,正在奇怪对方为什么忽然露出小媳妇儿一样的乖样子,就感觉肩头被轻轻一敲。
一声冷笑在他身后响起,紧接着的是个低沉稳重却稍显中气不足的声音:“你们就是新来的那两个小道士?”
风信浑身一哆嗦,整个人僵了,不知道为什么被压得不敢回头看,只拼命用余光瞥着肩头,却死活也看不到敲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什么东西,紧张得冷汗直冒。
慕情悄悄抬眼瞟了他一眼,惨白着脸色乖乖地又低下头弓着身子,细声细气道:“正是我和师兄……”
风信完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,拼命用眼睛瞪着对方试图传达自己的疑问,慕情却只管微微摇头。在死寂中煎熬了好一会儿后,戳在他肩膀上的尖头放了下来,敲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。
站在他身后的男子拄着手杖,缓慢却沉稳地绕到了他身前,打下一片足以将两人都笼罩其中的阴影。
只见此人身长八尺,身子将近有两个慕情宽,方脸阔肩、剑眉星目,面色略黑、脸色更黑,本来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人,还因为生病眼圈乌青,凶得让人想直接交出钱来转身逃跑。
风信本没有慕情那么容易被吓到,却也还是暗自咽了口唾沫,挺着脖子道:“怎么,你又是谁啊?凭什么——喂!”
慕情收回踩他的那只脚,又对那人行李道:“我师兄粗鲁,不懂规矩,吕老爷见谅。”
风信震惊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……”
慕情再次踩了他一脚,瞪了他一眼,摆口型道:“闭嘴!”
吕老爷抬起一只手,沉声道:“少说这些有的没的,悬赏结束了,你俩赶紧走。”
慕情和风信还未及说话,退到一侧的吕家家人便忍不住道:“老爷,可你的病还没有……”
吕老爷挥起手杖指向说话那人,皱眉喝道:“我早就说了让你们去撤了那个东西,整天吃饱喝足都是干什么的?花了那么多银子请来的不都是一群没用的骗子?还嫌我现在不够忙?我叫他们走,他们就得走,明白了吗?”
那家人被训得大气不敢出,连连点头称是,蹑手蹑脚地走到慕情风信身旁,摆摆手便要将他们领出去。
慕情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错开他,抬起头来,红着眼眶对吕老爷轻声道:“老爷,我和师兄连赶了半个月的路,哪里都找不到差事,从昨天开始便粒米未进,实在是撑不下去了,若是……”
吕老爷将手杖往地上一杵,喝道:“少拿这一套糊弄我,滚出我们家,上街上糊弄行人赚你的要饭钱去!”
“……”
慕情生得单薄清秀,声音又软又糯,装可怜的那一套向来屡试不爽,还没遇到不吃的人过,忽然在这里碰了硬钉子,又是害怕,又是生气,又是羞愧窘迫,蒸得脸色由里到外红了个透,原地呆站了一会儿,扯上风信就要往外跑。
风信沉着脸一把将他扯了回来,箍在怀里不让走,一边直直地瞪上了吕老爷,“凭什么叫我们走?请人来是你,赶人走还是你,你怎么就那么了不起了?”
吕老爷扬着声调“嗯”了一声,向两人跨了一步。慕情被箍着跑不掉,都快吓晕过去了,狂掐风信的大腿,低声道:“你疯了?赶紧走啊……”
风信被他掐得倒吸一口冷气,气得在他手指上拍了一巴掌,瞪着吕老爷的眼神却毫不退缩,“以为我们那么稀罕来给你治呢?要不是听说你生命垂危,我师父又教导不许见死不救,我就算真的去要饭也不来领你那几个破钱!好心来救你,还要受你的闲气,你就自己中邪着去吧,看看谁来在乎你的死活!”
吕老爷冷冷地瞪着他,一双漆黑的眼深不见底,半天一动不动。
风信被盯得有点怂了,但想到慕情还看着,少不得又挺起后背来,“怎么?哑口无言了?我看你是……”
“风信,风信——”慕情低声打断他,脸色惨白到了极点,“不对,你看……”
话音刚落,吕老爷便直挺挺地向两人倒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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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凡事要从积极地角度去看……你看,我们现在是想走也走不成了。”
“……”
水逆二人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