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风情】少年游（八十二）——勘破景长
前情提要：两人与强盗酣战正欢时，变故徒生。
预警：微弱血腥描写。
·正文·
竟是刚刚找事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，可能也摔糊涂断了篇，爬起来便朝着那假道士扑过去。风信本来已经挥出了剑，怕伤及无辜，强行收招，被剑风击中，闷哼一声。假道士得了空，立刻打出几枚飞镖，趁着慕情上前掩护疯狂后撤，一把将那男人抓住，那短刀抵住，向两人喝道：“看见没有，都把剑扔了，手举起来！”
风信僵住了，紧紧咬牙，最后还是将剑向前一扔，举起双手，对慕情道：“我知道你不想管这些找死的，但——慕情？我操了，慕情？”
慕情的背影仍然直直地立着，乍一看没什么异常，只有一团暗红从他小腹一点缓缓蔓延。他晃了晃，扔下了剑，按住伤口，低声道：“没事。”
风信满头冷汗，“叫你乱挡，没个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！”
慕情翻了个白眼，“还不是你大敌当前乱发慈悲？现在怎么办？”风信道：“要我说……”
假道士将刀抵得更严实了一点，大喝：“都给我闭嘴！跪下抱头！”
刚刚被风信砸晕的持斧大汉也醒了过来，摸了摸后脑勺，扫了一眼四周，迷茫了片刻，一看到假道士手上的人质便反应过来，哈哈大笑，走向风慕两人，一脚向慕情踹过去。风信立刻扑过去横臂将他挡下，憋得满头青筋，“打小孩儿算什么好汉！”
那假道士道：“别跟他们废话，这两个臭小鬼难缠得很，赶紧杀了。”便对风信慕情道：“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解下来！慢慢来，别想着耍花招。”
慕情脸色发白，抿着唇，缓缓将腰间荷包解下，向前一抛。
假道士看了一眼，道：“怎么就这点？不是还有挺多宝贝的吗？都解下来！”
剩下的，自然都是太子殿下赠予的法宝了。风信牙咬得咯咯响，瞥了慕情一眼，却还是将明珠玉佩一类一件件解下来扔下。
独眼大汉使了个眼色，一个小喽啰拖着麻袋将一地的珠宝装起来又拖走了。见宝贝得手，他抡了把斧头，向风慕二人走来。
慕情抬头道：“各位好汉通融一下，留个全尸。我们修道之人讲究体肤完整，不然魂魄破损，死后不得超生。”风信瞪大了眼，做口型道：“你干什么？”慕情不动声色，只掐了一下他的手心。
假道士道：“又在耍什么花招？二哥，咱们……”那独眼大汉却皱了皱眉头，举斧制止他，对慕情道：“哦，那你打算怎么个死法？”
慕情心中暗喜——他早看这独眼人体型高大，面貌奇特，斧头样式奇特，就猜他有西北异族的血统。西北关外异族相信轮回，认为死时尸身什么样子，转生便是什么样子，因此格外讲究留全尸。他道：“跳水淹死如何？”
那独眼大汉又哈哈大笑，“你小子要是准备趁机游水逃跑，那可就打错了算盘，你可知道这水是什么水？”
慕情道：“想必便是怀璧湾。”
“什么怀璧湾？阴阳港还差不多。”大汉道，“这水邪乎得很——管你是死物活物，进了这水，如同入了死界，尸骨无存，连魂都飘不出来，与其跳这水，还不如我给你来个碗大的疤痛快。”
慕情道：“尸骨无存，还省得劳烦各位好汉毁尸灭迹了，不是正好？”
独眼大汉冷笑，“行，你倒是会为人着想。跳，跳吧！”便横斧立在两人身后。
风信见慕情微低着头、神色淡淡的，便知道他心里有打算，虽然自觉得这法子简直愚蠢至极，却还是与他并肩向水边走去。走到那假道士身边时，慕情忽然停下脚步，抬起手来。
假道士道：“干什么！”
慕情亮了亮腰间玉佩，道：“我忘了一件宝物，现在解下来。”
那假道士将信将疑，却自诩横刀在手颇有把握，将劫持的男人抓紧了，按了按刀道，“可别想着耍花招。不然咱们就看看，到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。”
“嗯……”
慕情慢吞吞地伸手，撩起外衣，摸向那玉佩。假道士看它成色极佳，知道是好东西，不禁犯起了馋，刚出了一刻神，只觉眼前一晃，接着额头剧痛，惨叫一声，刀垂在地上，倒了。
——当然是我的手快！
慕情暗自得意，一把将吓傻了的男人提起来，拍了风信一把：“跳！”
独眼大汉见情况突变，急忙赶过来，怒得大吼一声，狠狠挥出斧头——只见假道士额头被玉佩打穿一个血窟窿，瞪着眼睛，竟是已经气绝身亡。他斧锋凶猛， 但风慕已经触及水面，双双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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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天旋地转之后，风信只觉自己“砰”的触地，摔得七荤八素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，撑着头爬起来，睁眼一看，有点愣了。
只见眼前的景象模糊晃动，仿佛水下视物，抬手抬脚都轻飘飘的，除了还能呼吸，与潜水无异。他揉了揉眼睛，道：“这……这就是怀璧湾？”
慕情掉在他身边不远处，半仰坐着，手压在腰间，脸色极差，喘了几口气调整气息，见风信手舞足蹈晃来晃去，却翻了个白眼，道：“飘什么飘呢？”
风信迷迷糊糊道：“这是在水下啊，当然漂。”
慕情道：“什么水？这里根本就没有水，幻境而已。不信你仔细看。”
他这么一点破，风信忽然感觉手脚沉重了下去，视物虽还晦暗，却不再晃动模糊，一下子失去平衡，跌倒在地，半天才反应过来：“这……哦。”
幻境，尤其是这种依附在实景之上的大幻境，本身是不稳固的，能见效靠得便是迷人之心。两人是修道之人，比起他人更能驾驭心神，只是勘破与否而已。一说破，便看破，能看破，自然也就迷不住了。
风信跳的是水，自然以为自己是在水下。可慕情在岸上时，便发现此地的浪声与波纹隔上一炷香的时间变会重复一遍，加上之前听到的怀璧湾传说，已经知道这不是真水，下来之后便活动如常。可那男人既不了解怀璧湾的传说，又不知道这不是真水，一跳下来便如溺水一般挣扎，跳大神一般手舞足蹈半天，咳嗽着呛了一会儿水，晕过去了。两人知道他不是真的有事，也是怕了他动不动暴起找死，见他晕过去了正好省一桩麻烦事，便也懒得理他。
风信道：“他们是不敢跳下来，我们倒是没追兵了，但现在怎么出去？既然没有水，咱们可以爬出去吗？”
慕情摇头道：“我试过了。景虽灭，境还在，要那么轻易就能破解，也就不会这么久都没人出来。”
风信忽然想到什么，道：“并不是没人出来啊？你看石胥不就好好的。”
慕情按着腰间伤口站起来，“对。所以眼下，他的故事就是我们闯出去的希望。”他说完，脸色一白，身形晃了晃，腿软了一下，倒在了一双臂弯之中。
风信将他搀住，盯着他看：“喂，你的伤……”
慕情晃了晃头，别开目光道：“其实不严重，剐了一下而已。只是刚刚累到了。”
风信挠了挠头，道：“对不起啊。”
慕情打了个激灵：“干什么？”
风信干咳一声：“你这么激动干什么，我就是……唉，我要做好人，又把你给连累了。”
慕情本来正冷着脸怨着他，听他这么一说，心里反而抽了一下，神色缓和了不少，推开他道：“你自己不也受了伤？”
风信道：“那是另一回事……唉，总之，这回是我的问题。”横下心道：“回去殿下要是问法宝怎么没了，你就往我头上推就行。”
慕情白了他一眼，“没事儿乱揽什么责任？千错万错，是那群小贼的错。”又自顾自恶狠狠嘟囔道：“殿下给的东西，饿着肚子都舍不得当的，就这么被他们抢走了。等我出去，他们一个个都等着死吧……”
风信看他难得豪言壮语的，也深受感染，拍手道：“好，这可是你说的！咱们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端了他们的破山头！”
他一激动，慕情反而冷静了下来，白了他一眼道：“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？赶紧找出路才是正经事。扶我一下。”
风信撑起他的胳膊，扳到自己肩膀上拉住，一手揽住他的背，“这四周黑糊糊的，你知道要往哪儿走吗？”
“等着。”慕情靠在他身上，翘起小腿，捏住靴子根，拧了拧，“咔”地一声卸了下来。那靴子跟中间竟是空心的，隐约还发着白光，其中俨然是一颗葡萄大的夜明珠。
这珠子太子殿下给了风信和他各一颗，但他总觉得他的这颗更大更亮些，怕被人抢走，又怕风信盯上，因此藏得谁也找不着。他将珠子扣在手心，又将靴子根装了回去，看向风信：“……你干什么？”
风信一脸懵：“你，你这也太会藏了吧？”
慕情哼了一声，“以为都像你那么实诚，叫你交就全交？总得留上几手吧。你拿着。”
有了这珠子照亮，加上两人眼睛看惯了黑，总算能大致看清了这底下的情形。地上阴影连片，湿滑还带着霉气，不知是苔痕是水草。两人跳下来的这一处四周空荡荡的，前方却有一片黑糊糊的东西堆出来、连绵起伏的小丘，臭气熏天，不知是妖是鬼。两人在惨淡的白光中对视了一眼，各自握拳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，缓缓向前。
走着走着，风信脚下一滑，自己倒还没事，慕情却被他甩了出去，摔倒在地。他一站稳立刻向慕情跑过去，拉住对方道：“喂，你没事吧？”
慕情翻了个白眼，刚想要骂，手却撑到了什么粘糊糊滑溜溜的东西，心下恶心，立刻将风信捧着珠子的手拉过来，刚刚看清，便瞪圆了眼，彻底呆住了——
他手下按的竟然是几条血淋淋的肉块。再往前照，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神色痛苦、双眼无神，嘴大张着，肚子上一道刀口，那些模糊的血肉就是这么流出来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