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风情】一日长于百年（四）
8.
“什么叫你是什么？你不是道侣吗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。等会儿……你不会是蒙我的吧！”
“不是。”慕情道，“我的意思是说，假如我们……阴差阳错之间，没能成为道侣呢？”
“没事儿哪儿来的那么多阴差阳错？”
“我说如果。”
“如果……唉，真麻烦。如果不是道侣的话……”风信冥思苦想一阵，道，“那，同僚吧。”
慕情抿住唇，不说话了。
片刻后，通传的小鬼终于回来，打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。极乐坊里还如往常一样灯火幽幽、暗香飘飘，水袖的歌女腰肢款摆，咿咿呀呀地唱着异族的小曲，红衣鬼王倚靠在榻侧，一手撑着腮，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转了两圈，抛出一双骰子。
那双骰子在空中划出弧线，旋转着落在案上，犹自旋转片刻，最后停在两个六点。花城低头随意地扫了一眼，抬起头来，含着笑对谢怜道：“哥哥，你又输了。”
谢怜笑了笑道：“好，好，我输了。”
花城抬眼看向风信慕情，又收回目光，重新挂上笑容：“那可以让他们走了吗？”
谢怜道：“不行啊，三郎。人家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，哪儿有叫客人吃闭门羹的道理？”
慕情一听他说话，面色便沉了下来，挽住风信的手，扭头对他道：“看够没有，走了，人家不稀罕我们这些不速之客。”
风信却不愿意，甩开他直愣愣地盯着花城上看下看，愤愤不平道：“你是谁？凭什么跟太子殿下这么说话？谁是你哥哥？什么叫殿下输了？殿下怎么可能会输？”
谢怜心想，这可真是十分尴尬了。又不好解释太过，只好转向慕情，转移话题道：“风信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吗？”
慕情翻了个白眼道：“你非得问了才知道吗？”
他这个态度十分不客气。花城眯了眯眼，“有些人不知道在哪儿受了闲气，跑到我这儿来撒野。有这个闲功夫，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，是不是该稍微鼓起点勇气来，跟该说清楚的人，把该说清楚的事挑明白了。”
慕情冷笑道：“哪里的话，要论起勇气，谁敢在花城主面前班门弄斧。”
花城假笑道：“你虽然用刀不如我，弄斧却应该还不错，也不要太妄自菲薄。”
“……”
谢怜听得头都大了，为什么好不容易风信慕情和平了一点，这两位又吵起来了呢？他俩吵起来该怎么办？他总不能让三郎去跟慕情成语接龙吧？
幸好，这两位不同风信和慕情，虽然关系也不怎么样，但毕竟彼此间看不上眼，完全不屑跟对方动手，也就随口刺上几句，便连看都懒得互相看一眼了。
风信看慕情对于“太子殿下被冒犯”一点反应都没有，急得直冒汗：“喂，你倒是说话啊？这人是谁？殿下怎么会跟他坐在一起？不是被胁迫了吧？”
慕情冷笑道：“没有的事，人家感情好的很，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谢怜也笑道：“是啊，风信，你别太紧张。我和三郎的事，其实你也是知道的，只是现在不记得而已。”他说到这儿，目光落在了慕情身上，“可能是慕情刚刚忘记告诉你了吧。”
当然不是。
慕情从来就不会忘记什么。
只是，恩恩爱爱的那些事，一开口就泛酸，耽搁了几次，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机会说出来。
9.
“接下来去哪里？”
天色从泛白的青沉淀为通透的蓝，日头高挂，泛白的日光却不怎么温暖，不但未能驱散秋日清晨的寒意，甚至难以蒸干满地的白露。
慕情答道：“你想去哪儿？”
风信面色微红：“想去仙乐皇都看看。”
慕情几乎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，却还是不免抱了些希望道：“具体要去哪里？”
风信嘿嘿傻笑道：“就是……那个……就……”
仙乐国灭后，剑兰家就已经被暴民踏平了几百次。再加上改朝换代近千年，历经变迁，就算站在旧址，也已经完全认不出曾经的模样。
“怎么变成菜市场了啊……”
风信看起来稍有些失望，对着满眼的喧哗长吁短叹了半晌，又对慕情道：“后来……嗯，怎么样了？”
慕情嗓子发干，却还是“嗯”了一声，“过得很好。”
风信揉了揉头，像是想把这些太过难以理解的事实揉进脑子里一样，低着头想了一会儿，又高兴起来，“好就行了。”
又是这样的笑容。
暖暖的略带傻气，恨不得捧出自己全身上下的深情双手奉上，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。喜欢什么人，连话都说不清楚，更别说什么手牵手、肩靠肩了，就算有了大好的机会，也只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心爱的人身旁捧着脸傻笑，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。
慕情最受不了他的，就是他这样的笑容了。
10.
吃了两次亏的慕情这次根本没问他想要去哪里，画好缩地千里阵后，就直接将他拉了进去。
两人走出来后，正好对上山林里一间规模不大不小、造型典雅朴素的祠堂。
祠堂门口悬挂着字迹秀丽工整的匾额：“玉真圣母庙”。
风信道：“这是……”
慕情道：“我娘。”
风信不说话了，像是有些忧虑地看了他一眼。
日光穿林而下，在地上一层枯叶上薄薄地涂上了一层金，时至午间。慕情再次挽住他的手，两人并肩走了进去，在神龛前上了一柱香，双双在神像前拜下。
慕情道：“我们还没有这样一起拜过我娘呢。”
风信看起来有些羞愧，道：“诶……对不起啊。我好像总是忘了你还有个娘。”
慕情看了看他，忍不住笑了，“又不是你的错。”
风信很不习惯慕情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话，被吓得抖了三抖，勉强干笑道：“哈哈。哈哈。好吧。”
慕情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，道：“你能来，我娘应该很高兴。”
风信问道：“你娘知道我们的事吗？”
慕情道：“她……”
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，“她知道。她很喜欢你。也很惊讶。因为……她一直以为我这样的性子，大概会孤独终老了，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会喜欢我。所以，她一直都……”
慕情编不下去了。
沉默片刻，他又道：“愿意跟我一起拜拜她吗？”
风信点点头。
“我数到三。”
“一，二，三……”
两人一起拜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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